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移宋入唐的呂洞賓

完全是一個意外發(fā)現(xiàn)。我在撰寫一篇有關清代的文章時,因查找一些文學意象的運用,在《全唐詩》中竟然集中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批北宋時的作品。

在《全唐詩》(中華書局,1960年4月第一版,1979年8月第二次印刷)第858卷里,竟然有幾個十分扎眼的詩題:《徽宗齋會》《七夕》小注:“宋元豐中,呂惠卿守單州天慶觀”;《贈滕宗諒》《宋朝張?zhí)煊X為相之日,有襤褸道人及門求施,公不知禮敬,因戲問道人有何仙術?答以能捏土為香。公請試為之,須臾煙罷,道人不見,但留詩于案上云》;《熙寧元年八月十九日過湖州,東林沈山用石榴皮寫絕句于壁,自號回山人》。

詩題中的北宋元素撲面而來,或鮮明地標注北宋的朝代名稱,如“宋”“宋朝”,或明確使用北宋年號,如“熙寧”“元豐”,均為宋神宗時的年號,還有多處提及北宋時的名人,如“徽宗”,為北宋第八位皇帝,中國著名的書畫才子,以瘦金書與花鳥畫聞名于世,他也是北宋政權滅亡的始作俑者,其決策直接導致了“靖康之變”;滕宗諒,即滕子京,北宋官員,范仲淹的好友,晚年因重修岳陽樓而引出范仲淹的千古名作《岳陽樓記》;呂惠卿,北宋官員,參與王安石變法,神宗時曾為相;張?zhí)煊X,即張商英,北宋官員,曾追隨王安石變法,徽宗時為相。


(資料圖)

在我有限的歷史視野里,如此鮮明的北宋符號,甚至以詩題示之,這些作品何以就被公然地收入《全唐詩》?

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,以為電子書并非掃描版本,排印有誤。從書櫥中取出許久不曾翻閱的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10月出版的《全唐詩》,翻到第858卷,內容也是如此。這說明,把這些北宋詩作收進《全唐詩》,并非版本有誤,大概《全唐詩》在編纂時就是如此。

本卷作品以呂巖為主,在其《七夕》題下有二絕,其中之一,句后有注:“野人本是天臺客(賓字),石橋南畔有舊宅(石橋者,洞也)。父子生來有兩口(呂也),多好歌笙不好拍(吟也)。”這首詩隱晦地透露了詩人的姓名,即呂洞賓。

《全唐詩》系清康熙年間由彭定球等人奉旨編定,距唐末至少已800年。雖然編者把這些詩作的著作權明確派給了呂洞賓,但由于古人詩作的發(fā)表載體大多是井欄村壁、廟墻酒肆,加之歷史上戰(zhàn)亂頻仍、水火兵蟲,這些作品散佚與錯植,以致張冠李戴、移宋入唐,似乎很難避免。

在呂巖涉及北宋的名物中,詩中語言及意象多神仙玄怪,但《贈滕宗諒》一詩卻體現(xiàn)了他與滕子京的現(xiàn)實交往:“華州回道人,來到岳陽城。別我游何處,秋空一劍橫?!薄盎氐廊恕笔瞧渥苑Q。據(jù)詩中所述,他至少在滕子京任內曾與之在岳陽相聚,當與范仲淹創(chuàng)作《岳陽樓記》之時相去不遠,時在宋仁宗慶歷年間。他的“宋朝張?zhí)煊X為相之日”云:“捏土為香事有因,世間宜假不宜真?;食紫鄰?zhí)煊X,天下云游呂洞賓?!痹娭袃蓚€人物的職業(yè)、姓名、形象很清晰,一為張?zhí)煊X,一為呂洞賓。而張?zhí)煊X為相之時,已是宋徽宗大觀年間。兩首詩的創(chuàng)作,在時間上相隔一個甲子。

《全唐詩》將這些詩的作者確定為呂巖。在古籍中,呂巖也寫作呂喦或呂巖,與呂洞賓是同一人。關于呂洞賓,《能改齋漫錄》卷十八有兩條記載,一條曰“呂洞賓傳神仙之法”,內稱:“呂洞賓嘗自傳,岳州有石刻,云:‘吾乃京兆人,唐末,累舉進士不第?!绷硪粭l則確認“呂洞賓,唐末人”,也稱引自呂洞賓自傳:“‘關右人,咸通初舉進士不第。值巢賊為梗,攜家居終南,學老子法’云。以此知洞賓乃唐末人。”咸通是唐懿宗的年號,時值黃巢作亂,已是衰唐景象。

《能改齋漫錄》系南宋筆記,作者吳曾曾黨附秦檜,該書問世不久,即遭焚毀。因其記述史實、辨證典故、援引廣泛,卻為后人所重視。書中對呂洞賓的記載,列在“神仙鬼怪”條目,自然減損其可信度。不過,呂洞賓作為《全唐詩》中的作者,是被作為詩人而非神仙看待的,可參考《辭海》的介紹:呂洞賓(798—?),俗傳八仙之一,名喦(一作巖),號純陽子,相傳為唐京兆人,一作河中府(今山西永濟縣)人。唐會昌(841—846)中,兩舉進士不第,浪游江湖,遇鐘離權授以丹訣,時年六十四歲。曾隱居終南山等地修道。后游歷各地,自稱回道人?!纳裨拏髡f,大概最早起于北宋岳州一帶……道教全真道尊為‘北五祖之一’。”

從歷代史料與筆記來看,呂洞賓作為唐末人的記述是多數(shù),這也是將其作品收入《全唐詩》的原因。唐末距北宋末年200多年,令人生疑的是,這位唐末詩人竟然創(chuàng)作了多篇有關北宋時的作品。他是怎么做到的?這種時光倒錯、乾坤挪移的“神仙之術”,不知是何歷史原因導致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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